那面天空里有鱼,晨曦,天平,剑和水池。

【昊凯】蝉时雨 (一发完)

*都是假的,都是我编的

*存在与现实不符的改动,建议当作半AU阅读


蝉时雨 

情况就是这样:王俊凯在自己枕边见到了一只体型巨大的知了。这事发生在电影学院新生军训的头天晚上,表演系男生住在库房改建的临时宿舍,隔着半扇卷闸门与整面山林遥遥相对。熄灯过后的室内,除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只剩下蚊虫嗡嗡不绝于耳。入睡之前王俊凯自以为作好了万全准备——他换了长款收口的睡衣睡裤,薄棉被一直拉到鼻尖下方,然后在蛇胆花露水弥漫的空气里头昏脑涨地闭上了眼,可惜一番努力最后也没能奏效。凌晨三点他被一阵奇怪的动静弄醒,睁开眼就发现一只足有巴掌大的知了趴在五厘米开外的距离上,卯足了劲冲他耀武扬威。要镇定,要忍耐,不要在新同学跟前闹笑话,一长串事先进行的自我告诫事到临头被他完全抛在了脑后。对虫类怀有天然恐惧的王俊凯同学,在与不速之客凛然对峙两秒后,成功将自己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摔下了床板。


床位在下铺,这一跤摔得动静所幸不算太大。旁边同学都还睡得挺香,这至少扼杀了当红偶像被爆料床头蹦迪嗨到摔下床铺的可能性。王俊凯小心翼翼地靠墙蹲下,按着两边膝盖大气也不敢出。罪魁祸首还趴在床头八风不动地散发着杀气,他思考了半秒,决定伸手去捞藏在床单下的手机。


“救命!我床上有虫!”


按理夜里这个点众人早该入睡了,但王俊凯的通讯录人员成分稍有些特殊,演艺圈工作者常常三班倒,凌晨活动的夜猫子总能逮到不少。王俊凯把消息发在柬埔寨讨论组内,不到半分钟就收到了一条回复。


“怎么了小凯?”


私聊的全部内容是五个字附带一个标点,王俊凯却端着手机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他没想到这个,平常水群斗图最积极的几位都没来得及冒泡,反倒是群里唯一的时差党在纽约片场忙里偷闲地上网冲浪,还特意给他弹了个充满人文关怀的小窗。


嗯——王俊凯盯着发送者备注栏的刘昊然三个大字出了会儿神。起初他下意识地咧了咧嘴想笑,跟着眉间又很快皱了起来。看吧,实际上被人关怀的感觉还挺好的,他真不想承认这个,而且对方是刘昊然,放在他这儿可能是个足以让简单一句话难以解释地蒙上一层光环的神奇名字。但是——但是,与此同时他还感到了一些说不上来的难为情——也许这疑虑是无甚必要的,可他讨厌被认为看上去软弱,在谁面前都一样。


“没事没事。”


点了发送以后王俊凯又琢磨了半天,私聊界面被他打开又关上了数次,说成字斟句酌并不夸张。他本意是希望它看起来得体礼貌点,最后弄巧成拙地显得有些冷淡。本来嘛,抱怨而已,很多时候随便哈哈两句也能对付过去,他没想到会被认真慰问一番。大概跟容易认真的人相处就是有点麻烦,王俊凯在蝉鸣震耳欲聋的噪音干扰下胡乱发散思维,直到下一秒聊天界面浮出一条新提示:刘昊然向你发起了语音聊天——好了,这下真是意想不到、意料之外的变故,他脑中嗡嗡作响的动静立刻上升了一个数量级。


好几个系混住的临时宿舍毫无隔音效果可言,王俊凯一边揣测着“深更半夜了他要干嘛”,一边蹑手蹑脚地朝库房外狂奔。他钻到卷闸门外的氙气灯下才发现途中慌慌忙忙地跑丢了一只拖鞋,而罪魁祸首耐心好得很,连线请求丝毫没有要挂断的迹象,王俊凯举着手机考虑了一下,估摸着拖鞋也不会长出脚来自己跑掉,最后还是先按下了接通键。


“喂?昊然我在军训。”他直截了当地开口道,“现在烧的是流量,有事我们长话短说行不行啊。”


他也知道他的语气这时有些不受本人控制地生硬,整条声带绷得紧紧的,原因却说不准确,并不全是巨蝉现身的过错。王俊凯说完心下就有些打鼓,他们有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没有直接联络过,他也不想让一番开场白听起来既不友好又不耐烦,尽管从结果上来说好像总是事与愿违。


“流量一会我帮你充。”

对面好像一点也不生气,越洋信号稍有些卡顿,但声音隐约听得出发笑。王俊凯很快就知道他电话打来是干嘛的了,对方开门见山地问了虫子的事,所以事先没猜错,刘昊然确实是因为关心他才致电的。


“什么样的虫?”


“巨型的知了,差不多有手掌那么大,一直趴在枕头边上根本赶不走。“


对方听到这终于嗯了一声,说没事,叫他淡定点。


“山区可能有毒虫,我先前是担心这个,蝉的话扔回树林里去就好了。“刘昊然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要实在特别害怕,可以套个塑料袋再去捉它。”


口头建议真正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道理就好像水与火,或者狄奥尼索斯与阿波罗,王俊凯与虫类结下的梁子同样不共戴天,不过在贯彻落实这一提议的全过程中,王俊凯表现得还是堪称英勇,从他面上痛苦复杂难以言喻的神情来看,这一遭对他而言大概等同于真正非人的折磨。


大功告成的王俊凯在水池边洗了八百遍手后,开始向刘昊然分享他的心得体会:

“手掌到现在还是很麻,它太能震了。”


手机一直举着,大洋彼岸那位等同于听了个声情并茂的现场直播。通常人一旦有了倾听抱怨的对象嘴巴张开了就很难闭上,不过王俊凯絮絮叨叨念到后来,声音也开始因为困倦显得飘忽发软。


“唉,”王俊凯拖长声音打了个哈欠,“都是知了害的,我困死了。”


“你早就该睡了。”


“明天还要早起跑操。”


“这么惨?”刘昊然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小可怜。”


没有太多缓冲的余地,刘昊然笑完就马上道了晚安,孰不知这一耐人寻味的称谓直接导致王俊凯平地打了个趔趄。他在意识混沌中关上手机,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真是奇怪啊,想着资本主义果然腐蚀人心智于无形之中,想着刘昊然什么时候起讲话变得拿腔拿调洋里洋气的,但很快他就发现,没有办法再想着其它任何事——天晓得是什么原理,他感觉到手掌的麻痒好像在悄悄往全身扩散了,同时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想着那两个音节,poor dear,从对方口中念出来就好像夜间低沉的风,轻易能治好一切心间生长羽毛的痒症。



明面上教官不允许学生携带电子产品,早上赶在内务检查前,王俊凯不得不把手机藏回老地方。另外,在关机之前他是看到了那条短信的,刘昊然昨晚真的给他充流量了——10GB加油包异常财大气粗,还发了消息问他够用不够用。早饭的时候王俊凯蹲在方阵里,看上去十分投入稀里哗啦地喝白粥,实际上满心都想着号称脑子特别好使的刘昊然到底怎么办的事,10个G呢,凭他们俩交情好像也没那么多话可以聊,结果想到一半就被旁边同学指出,王俊凯饭也不吃光在那里傻笑,十之八九是有点情况。


“透露一下吧大明星,“八卦同学A凑过来半张脸,“大清早的苦苦思念着哪家姑娘啊?”


王俊凯笑眯眯地看着对方,下一秒动作决绝地挥了下手:

“我一般不思念姑娘。”


在他周围坐着的几个这下都笑了,这种话其实听得出点打太极的意思,但还有个别不太识趣的非要上赶着问个没完。


八卦同学B单刀直入:“哎,那你欣赏的女生是啥类型的?”


王俊凯头也不抬道:“不好说,天上有人间无。”


八卦同学C见一计不成,选择旁敲侧击:“不然这么说吧,你上次跟女孩儿手牵手是啥时候的事?”


“娱乐新闻没看吗?”王俊凯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早说过了,上辈子。”


众人哗然。八卦同学D只好心悦诚服,摇头感慨道:“看见了?这叫啥?这叫偶像派选手的高觉悟。”


功成事毕的太极高手端着饭盒奔水池而去,八卦同学一众很有默契地在身后转头目送,估计是彻底打消了从他口中套取八卦的念头。


当然了,好歹也是娱乐圈中人的王俊凯,嘴上说着和心里想着的大约确实是两码事。举个例来讲,谈到最后这个话题的时候,王俊凯口头回答得滴水不漏,心思实际上已经插上翅膀飞得老远,基本视面前的三两群众如若无物了。


这事说起来就还是跟刘昊然脱不了干系。首映会的捂眼睛风波闹得挺大,通稿发完又上热搜,网民讨论了一大片,当事人之一的王俊凯到头来却好像没啥想法。实际上,那天值得一提的事远不止这众人皆知的一件,真正让他本人有些在意的发生在了当天更早些时候。那是在放映开始之前,他跟刘昊然带着助理在门口恰好遇到。后来灯黑入场的时候,王俊凯走在落后刘昊然半个身位的距离,他刚刚猫着腰钻进门里,就被前边走着的那位一言不发地拽住了手;黑暗中这一下抓得挺结实,手指接触手指毫无保留,王俊凯当即愣住了。


看台阶。刘昊然特意回头提醒他。小心。


王俊凯只得反应慢了半拍地应了声好,没敢多吭声。牵手这个动作其实被刘昊然做的挺自然——如果不是后来他们保持这个姿势实在有些久了的话,兴许都没人会觉出不对。男生之间这一类互动不算特别常见,通常还是勾肩搭背最普遍,有点什么拉拉扯扯拽的也是手臂手腕,一旦变成手指相扣了好像就蒙上一层耐人寻味的突兀感。刘昊然牵着他直接走到了座位上,在黑暗里这是挺长的一截路,王俊凯想,所以这种突兀感肯定是非常明显的,说得更绝对点,他已经知道它根本不可能被两人中任何一方忽视掉了。


当然,此情此景下谁也没出来说些什么,另外谁也说不好这究竟是心照不宣还是装聋作哑。落座以后王俊凯还是跟刘昊然道了谢,说多谢你啊因为我夜视能力确实不尽人意,可这话实际上连旁边助理都知道,基本上等同于胡说八道——从小被老妈督促吃猪肝的王俊凯同学,其好顶赞的夜视能力没有个S级也有A。为此一旁不小心听到只言片语的的马助理一度颇为震惊,想这是否意味着小孩终于长大了,已经学会了何为见风使舵、何为见色忘义?

 


这天结束晚训时间尚早,根据排班表顺序,表演系所属的三连一排将获准进入澡堂。洗澡本来不应该算一件很大的事,但变故是恰好发生在了排队的时候。当时的情况是王俊凯拿起那只塑料小板凳,下一秒就见到地上一具被手中凶器拦腰斩断、死状凄惨的蜈蚣尸体。不可避免地,他下意识地蹦出去老远,大喊大叫一番后以为转头能忘掉。但从结果上说,这是又一次的事与愿违,熄灯后王俊凯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就全是多足怪物在眼前一命呜呼的恐怖画面。


王俊凯当机立断,开始自我催眠。你觉得很困,你想要睡觉,你知道为什么必须睡觉,因为白天要是打瞌睡会被罚绕着坦克库做蛙跳,这是那种有过一次就不会想来第二次的恐怖体验。最后心理暗示起了作用,王俊凯在成功入睡之余竟然还做起了梦。梦里他失足掉进蜈蚣的老巢,并且遭到复仇者蜈蚣联盟不留情面的追杀。情节进展到惊险刺激处,王俊凯终于浑身冷汗地惊醒了。


从噩梦转醒的感觉根本谈不上多美好,并且要想重新入睡往往会更加困难。王俊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感觉短时间内也睡不着,惊魂未定地摸出了手机。半夜两点的朋友圈一片寂静,王俊凯费劲划拉老半天才看到一条新动态——定位星条旗下西五区,刘昊然在那儿拽洋文。

“and God said, let there be light.”

一本正经写着神说要有光,配的图又是三瓶放在窗台上的老干妈。王俊凯看到的时候快要笑死,又在真正笑出声前拉高被子盖住了嘴。一方面刘昊然可能确实是个比较成功的冷面笑匠,另一方面,他自己对这三瓶老干妈的来龙去脉实际上一清二楚——这可能听起来有点傻了吧唧,但它们确实是他半个月前托转运公司亲自给刘昊然寄去的。在此之前刘昊然发过一条动态,抱怨炸鸡汉堡吃到吐,但是又忙碌到根本没时间去中华超市买老干妈。反正是随便这么一说,估计也就王俊凯真正当了回事。


他在乱七八糟想着这些的时候顺手给照片按了赞,等退回到通讯录页面,就发现聊天栏冒出个红气泡。有人在气势汹汹地质问他,都几点了还不睡啊,明天不用早起了?


王俊凯保持这个下巴枕着膝盖的姿势,异常委屈地打字回复:冤枉啊,因为刚刚做了个噩梦被吓醒才睡不着的,我也很想睡觉。


这招挺有用,对面的态度马上软化了。刘昊然在句首打了个黄豆头顶冒问号的表情,问,什么内容的噩梦?


非要探究这个还蛮残忍的,王俊凯不得不忍着恶心磕磕巴巴地回忆了一遍,被不痛不痒地安慰了几句后,刘昊然补充说,好啦,我还挺能理解的,我之前也因为做噩梦被吓醒过。


王俊凯马上很坏很得逞地嘿嘿笑,他故意问,啊?你还做噩梦?是哪一回作业本忘记带去学校,还是故事杂志最后那页的数独题目没解出来啊?


结果刘昊然的噩梦跟这些都没关。他发了个摇头叹息的表情,说我叫你猜猜看,没想到你思路错得这么离谱——你还记得三亚的那只螃蟹吗?


稍后,对话框里冒出一个问号,王俊凯觉得刘昊然这话没讲明白,另一方面他自认对三亚的事印象挺深。录节目那天他因为玩浮潜嗨得忘乎所以,跟后边老老实实搭帐篷劈柴的刘昊然形成鲜明对比,之后大概是自己回过味来也觉得做法不太地道,抓着了螃蟹的第一反应就是献宝一样地叫刘昊然过来看,谁想对方特淡定地接过网子也没多说啥,转头又跑去忙活手头的正事。总之,这事结果跟王俊凯的本意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只觉得自己是一片好心,当时因为录制接触次数还不多,他隐约觉得刘昊然跟新伙伴相处老有些端着,想着是不是该为此做点啥,可惜自身也是欠主动的性格。这回好不容易拐弯抹角抛了根橄榄枝出去,没想到人家还没太领情,自我感觉大受打击,立刻就抱屈含冤地缩回安全区域里去了。


这基本就解释了那天入睡前各顶帐篷内成员布局的可疑变动。王俊凯没跟同队的刘昊然睡在一块,他口中“因为昊然睡觉不老实”显然并非唯一原因。他是习惯性靠近率先亲近他的人,对不友好的气息则过分敏感,在这点上,王俊凯好像真正的猫科动物,当时没有太多的人意识到这个。


不过,刘昊然要讲的并非这件事。在王俊凯想东想西的同时,他重新起了个话头:

“我指的是,那只被我们送回海边的螃蟹,实际上它没有真的爬走。”


然后他讲述了当晚做噩梦的前因后果。刘昊然的梦讲的是个秩序崩坏的故事,存在他生活中一系列习以为常的准则和规律——大到太阳和地球到底谁来绕着谁转圈,小到一杯清水就能导致肥胖而巧克力熔岩蛋糕成了健身纤体之佳品——所有约定俗成与合情合理都乱了套。刘昊然在某天疑惑地发现,他的循规蹈矩再也干不好任何事,后来又接起一通电话,听见董子健在里边异常娇羞地告诉他,孙怡哥哥就要娶我啦,昊然来给我当伴娘好不好哇?他终于藉此意识到梦中一切实在荒唐离谱,魂飞魄散地打了个冷战,由此得以清醒过来。转醒前一秒他还听清了耳边歇而复起的动静,咔嚓咔嚓没个完,像有力的钳子不断剪开一把巨大的尺子。


“猜猜是怎么回事?醒来我就发现了那只螃蟹。它爬进了帐篷里,蹲在我胸口的位置上——你应该知道吧?心脏被压迫就很容易做噩梦了。”刘昊然在回复里这样写道,“当时它的钳子都冲我举了起来,离下巴上的胡茬特别近了,但最后也只在半空虚张声势,没有真的弄伤人。“


王俊凯瞪着屏幕干眨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和尹正也真是心大,”半晌他才回复道,“那天你们是不是忘了拉门上的拉链?”


当然,他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刘昊然的很多话都像线索,可他不确定它们有没有恰好指向他在想着的那件事。在海岛的第二天刘昊然来叫起床,他对着王俊凯住的帐篷弯下腰,轻声细语地讲话,王俊凯当时迷迷瞪瞪地睁着眼,只记得对方撑着膝盖的两条胳膊上很多很大的蚊子包。返航的快艇上他们俩还是挨着站,没有人主动起话头,导演组发的一小管木瓜膏在王俊凯手心里偷偷摸摸地攥出了汗。后来海面上一个浪头掀得老高,众人都围过去看热闹,刘昊然刚要迈开腿就被拉住了一边胳膊。他那时候只要低下头就会看到,王俊凯握住了他的手腕,正在一声不吭地往他基本消了肿的胳膊上涂抹软膏,动作轻而缓慢,神态好像一类生有尖耳朵和长胡须的小型动物。


聊天栏就此静止了一阵,刘昊然过了一会儿才回他说,那时候应该谢谢你。他没具体说谢什么,王俊凯也没再问。夜间有遥远不明显的蝉叫声,从仓库对面的山林传来,王俊凯重新把眼睛合上,没有再想着谜题的解、言语有所保留的部分、那只螃蟹的本体和喻体,他在那之后很快地入睡了,后来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早晚列队出操的军训时光实际上过得很快,阅兵式的前一天,王俊凯等来了自己的生日。惯例的粉丝见面会因为军训被推迟了一礼拜,手机的使用又在明面上被禁止,这个十八岁生日就显得跟往年有些不太一样。当日零点他发了穿迷彩服的自拍,同时迎来了社交平台上第一波狂轰滥炸,生日祝福铺天盖地涌进来,最多的是粉丝,另外是亲朋和部分工作伙伴,王俊凯强打精神一直回复到凌晨三点。六点起床后是第二波轰炸,但起床哨催得人心慌,他没多少时间细看,只顾得上抓着洗漱用具跑去占领水池。早餐和上午训练的间隙,陆陆续续有同学跑来说生日快乐,他面对生人还是羞涩,每回就点点头小声道谢。这情报传到后来连几位教官都知道了,于是晚训结束的时候,人群中有好事者随口一吆喝,整个三营就分外配合地为他齐唱了一遍生日歌。


这个生日过得挑不出毛病,王俊凯也很满足,他在被不推搡也不拥挤的人群逐渐包围之际两边眼睛都笑得弯起来,情绪很高地说了谢谢大家,熄灯号吹过了还后知后觉地有些感动。二十一号的24点转眼就过去了,王俊凯躺在床上摆了个大字,他开始回想着,已经结束的一天是不是特别圆满呢?有没有遗憾呢?这时候门外落雨的动静变得越来越大,他才有点恍然大悟。这一下他好像找到合理的解释——他的绝大部分的开心和一小部分的郁闷,也许仅因为一整天都在下着雨,半秒都没有停顿过。


古话爱讲秋从与雨后来,古话爱这样讲总有它的道理,此刻王俊凯福至心灵,忽然对课本里文人墨客秋天限时发作的忧郁有些感同身受,稍后,他又枕着这一点难以言明的忧郁进入了黑甜乡。但这个夜晚注定没法成为他预想中的庸常俗夜,凌晨三点左右,王俊凯被耳边奇怪的声音弄醒,在他枕边不远处与他面面相觑的,正是一只尺寸特大、叫声鸣亮的知了。


可以预见地,王俊凯立刻翻身坐起来。他退开了一点,举动是下意识的,这次终于没再把自己摔到床下。他蜷起双腿靠在侧面的栏杆上,打开五人群的对话框,堪称镇定地在输入栏按下了两大排感叹号。


王俊凯:江湖救急!大个知了又双叒叕来了!看图![照片.jpg]


带图发言显然效果拔群,这回情况和先前大不一样,消息发出去没到十秒,王俊凯的手机很快就震动起来。


张一山:什么玩意??你还好吗小凯北鼻???


王大陆:哇噻真的超大!蟬怎麽可以長到這麽大只!傻眼!


董子健:赌上张一山的明天这货能吃,小凯信我,莫慌莫慌。


三只夜猫子被一网打尽,王俊凯举着手机嘿嘿一笑,结果没能得意多久就发现键盘输入框突然卡了卡,接着屏幕上就毫无征兆地弹出来一则语音聊天请求。


来人是谁呢?这简直是个用尾巴思考也能轻易得出的答案。王俊凯的视线停留在刘昊然的名字附近,半晌嘴唇严丝合缝地抿成了一道朝下的弧线。



他不高兴的理由真的太明显了。先前的一小部分郁闷,也是直到这一步才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王俊凯觉得自己既不是小心眼,也不是过分粗心的马大哈,但过去的24个小时,他默不作声地等了又等,巨细无遗地检查了社交软件,结果最后也没能在众多祝福里找到刘昊然的名字。


这也许不是多大的一件事——说得透彻点,关系稍好一些的工作伙伴——因为公务繁忙搞忘了生日不能算什么天大的罪过。况且人家是时差党,作息规律还要午睡,这结果其实是相当符合逻辑的。所以这就是了,王俊凯认清了这一点,连他自己都在帮刘昊然找符合逻辑的借口,合理的才是正确的,他已经被说服了。


实际上他仅仅是没能找到一个足以打破逻辑的理由。这本身当然很难,至少刘昊然身上通常半点漏洞都没有。王俊凯想,一切也不是没有先兆,他早猜到这个10G流量包很难物尽其用,事实也跟预测相差无几——各方面因素综合作用下,他们在过去两周里的直接沟通其实相当有限,算起来第一晚的问答竟然是聊得最久的一次。后来王俊凯主动打去过两回,结果一次无人应答,另一次被助理接到,稍后非常公式化地向他表示艺人正在午休不便打扰。于是到此为止,他没有去试第三次。


人际交往中退缩回避的一面——前面已经说过,这是王俊凯性格中类猫的部分。这一结论即使嵌套在另外的议题上道理同样适用——比起浪潮和焰火样的,他还是更适合被柔顺和长久地爱着。边界少年人全部所有只是初生牛犊的勇气,他以为靠自己厘清楚一切没有困难,直到他接连得到了暗示一般的错觉,它们形成一系列错误的指南针,导致在穿过花园的中途,他被分叉小径轻易困住。


结局本来是该这么顺理成章地写就的,直到眼下这一则新的语音通话拨了过来——现在上帝重新掷骰子,倒地的骨牌竖立起来,真相回到了薛定谔的箱子里。除非箱子被直白地打开,谁都没法再主观臆断地解释它了。

 


刘昊然显然是真的有话要说,装聋作哑的放置play面对他锲而不舍的攻势根本不起作用。到了屏幕第八次还是第九次长亮的时候,王俊凯不得不举着发烫的手机下了床。他再一次来到那盏夜里非常明亮的氙气灯下方,走得比第一回还要仓促。这时候雨还在下着,他也没拿伞。他站定以后,把接通键按了下去。


“小凯?”

刘昊然的声音像游鱼一样钻出来,短短数秒足够它从耳际洄游到心脏和大脑。王俊凯想着这声音何等叫人难受,想着电磁波恐怕是被施加了讨厌的黑魔法吧,他的情绪还是很容易就要受对方煽动,可他总是很难控制好这个。


“要说什么?”

他的声音有点儿哑,这情形是不多见的,原因则很难说清。这话说完以后对面没反应,王俊凯只好重复了一遍,现在挺晚了,有什么事吗?


奇怪的是刘昊然对此置若罔闻,他对着听筒一连喂了好几声,压根没有搭理王俊凯的提问。


“喂?小凯你在说话吗?喂——?”


王俊凯的眉头警惕地皱了起来,第一反应其中有古怪,但他那会没顾上细究语音聊天跟打电话的信号究竟是不是一码事。他下意识地挪了地方,朝着远离建筑物密集区的方向走了一段,靠山林更近了一点。面前有排铁锈斑斑的栏杆作为围墙,刚好将基地和山前植被丛生的缓坡隔开。


旁边仅有的楼房是教官的临时住所,侧面还设了个学生值勤岗。王俊凯拐到对侧墙后,好避开轮班的同学,半夜乱逛被逮到要被通报批评,他无意以这种方式再一次全校闻名。


王俊凯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现在呢?听得见了吗?”


“嗯——”对面迟疑了一下,“你要不要稍微……转过来?”


转过来?


王俊凯一头雾水地瞪大眼睛,在真正推敲出话语背后的意思之前,他已经率先将头扭了过去——在他面前的那一排栏杆稀疏又低矮,山坡的植被有一块被车前灯隐约照亮。


他已经看到了,刘昊然就在栏杆后头站着。


稍后,站在那儿的人冲他招了招手,王俊凯自己也没弄明白,就鬼迷心窍、鬼使神差地笔直走了过去。他们相隔是不太远的,现在他隔着栏杆也看得刘昊然面上的风尘仆仆。刘昊然带了雨伞,但T恤和短裤都被林间的水露打湿了,远处的灯光只够照亮他一半的脸,露出的眼神疲倦又明亮。


“抱歉,航班起飞比预计晚了挺多。我提早出发了,没想到结果还是迟到。” 


电影杀青过后,选择在纽约逗留一阵略作休整的大有人在,剧组其他人都觉得刘昊然没必要上赶着回国。问他有什么非回去不可的事呢?他又笑一笑什么都不肯透露。


这时候刘昊然把雨伞举得高一些,来到栏杆的顶端、刚好能遮住两方头顶的位置,又开口补充道:“信号不好是骗你的,这点也抱歉——不这样说你要是根本不愿意过来该怎么办?我实在不能够确定。和你有关的事我好像总是没什么把握。”


王俊凯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对方,嘴唇动了两下没出声,真正面对刘昊然的时候他好像又很难说出一些带刺的话了。狗狗眼真能要人命,王俊凯内心动摇地想。先前堵在胸腔里的那一点儿郁闷正在发生质变,他逐渐觉得鼻子发酸,眼眶也一样。


“你在飞机上到底睡了几个小时?”王俊凯的目光落在刘昊然身后的车上,“你该不是疲劳驾驶吧?”


他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刘昊然一听到就笑了。王俊凯明显在顾左右而言他,但也没什么不好,他被这样关心一番还觉得挺受用的。


刘昊然单手就把背上的书包解了下来,随后拿出一件东西。那是本带着完整塑封的书,外包装全英文印刷,大概率是美利坚本土出版物。

他把书本递到王俊凯面前,小幅度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看看。


“这个,艾略特诗选的其中一个版本。艾略特是谁你知道的吧?写过《荒原》的著名诗人。他的诗歌风格是语言艰涩难懂又迷人,擅长写现实其朦胧混沌的一面,艺考的时候大家应该都有背过——”


“你就是来说这个的?”王俊凯不留情面地叫停了这番潜在的侃侃而谈,与之相对的是他面上逐渐变得耐人寻味的神情。他的嘴角在缓慢往上弯曲,声音听得出一丁点没能藏好的笑意,“昊然哥,深更半夜远渡重洋地跑到这里来,其实就为了给我补一节文学素养课吗?”


顾左右而言他大概是那种会立刻传染的毛病,刘昊然总算意识到重点跑偏了十万八千里,赶紧打住了话头。他把书本从栏杆的缝隙塞了进去,叹了口气才道:“生日快乐。”


“哎——多谢,”王俊凯的语调明显高亢起来,“这个我等了一整天。”指的是祝福不是礼物,他这时候才终于仰起脸来看着刘昊然。


“虽然我觉得你这次太夸张了,”他露出疑惑又认真的神气,“你根本没必要亲自来一趟吧?社交网络这么发达,有了手机就什么都可以说的,发条消息能搞定的事为什么要小题大做?”


但刘昊然突然歪着脑袋盯了他一会,随后故作高深地抱起两条胳膊:“我说我觉得有必要的话,你想听理由吗?”


意料之中,王俊凯顺水推舟地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干嘛不猜一猜?理由其实是特别简单的。”


刘昊然说到这,慢条斯理地卖了个关子,


“其实就是因为‘好久没有见面,好想见到你啊’——我说了真的很简单。”


这句话的尾音融化在刘昊然眼睛的笑意里,并且在恰好穿过他们的一阵风里上扬和漂浮起来。王俊凯有点迟疑地看向对方,显示出恍惚又不可置信。这是个魔法奏效的奇妙时刻,夜空中只有引线是无形的,而他的困惑和秘密、连同快要被打开的箱子,这时候全部被悬挂在风里,像并排的风铃那样被吹得叮当作响。


王俊凯突然就意识到,他其实早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走马灯一样放映在他眼前的全是一系列细小的事件——比如手牵在一起的方式、次序和力度,比如不止一次让人介意的安全距离,比如男生形容男生为什么要用可爱,跟每一次叫小凯都好像在叫小可爱有没有一丁点关联?所有问题的答案没有太多人知道,实际上也许从来不需要太多人知道。


刘昊然的话八成就是这个意思,王俊凯想,他一向没有足够的信心,事实证明他在过去也从没有弄错。于是他最后说了好吧,我接受这个理由,同时举高胳膊做了个敷衍的投降动作。他的脸上直到这一刻才带上明显的笑意,夜色无比温柔地映在他背着光源也极其漂亮的眼睛里,现在他在用这样一双眼睛透过围墙阻隔,一动不动地望着樊笼对侧的刘昊然。


“夜班巡逻的教官应该很快会到这里来,五分钟,或者五秒,”他这时突然告诉对方,“你是不是应该尽快离开了?”


口头在催促,表情却不是这样说的。王俊凯的眼神好像一簇火隐在月下,夜色也无法盖住,尘埃也无法盖住,有那么多跃跃欲试的星星点点在隐晦地发起试探,好像在直白地提问——现在,刘昊然,你打算怎么做呢?


于是在下一秒,王俊凯在心如擂鼓的等待过后看到对方笑起来。刘昊然摇了摇头跟他说,手很酸,换你来拿一下伞,他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真正想做的事。但是当然,非常地遗憾,它仅仅是个注定无法在短时间内成真的愿望了,他们都无比清楚这里有一道难以跨越的沟壑——而在实际上,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东西还要更加繁多难以计算,那数目和困难是何等大,来自四面八方的,有着千百种形态的……令他们受制的远非眼下这一排锈迹斑斑的围墙栏杆,愿望的实现看上去是难以想象的艰难。


但刘昊然却坚持说,你靠近一点吧,还得再近点才行。王俊凯就凑过来轻轻啊了一声,可能现在他又弄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了。温顺的上目线,打湿的头发,讲话用轻飘飘的气声,眼下的氛围本来值得一切更加美好的事件发生,可刘昊然仅仅是将手掌探到了栏杆对侧。他的食指接触到对方面庞底部一小段平滑的下颌线条,屏息静气地顿住几秒,后来指腹无比轻巧地摩挲了一下,很快地退开了。


这个动作导致王俊凯下意识缩回了脖子,就好像野生的猫咪抗拒温柔又狡猾的驯化。与此同时刘昊然收回了全部手指,他一字一顿地告诉对方,你看,艰难的事情总会慢慢变好的,但即使现在它也不能阻止我触碰你——这就是我非常喜欢你的意思。所以在那之前,就请你也礼尚往来地爱我吧,拜托你了。



他的声音一旦带上了恳求的意味,就变得如同遇热融化开来的枫糖那样柔软而难以抗拒了。王俊凯的意识变得无法运转,脑中正嗡嗡作响,被潮水般的蝉鸣声逐渐塞满。蝉鸣歇而复起像要降落在头顶的大雨,到后来雨声也快要完全吞没他。他已经意识到他就是讲不出拒绝的话来,最后很慢很轻地说了好。


当然,他迟早都会说好的。刘昊然在稍后得逞又狡黠地笑起来,他一贯清楚他的cutie pie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才会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冲他点头。实际上他先前说了一例微不足道的谎,在有关王俊凯的事情上他从来都是把握十足的——但也许是托了它的福,这一夜晚最后得以停留在他们相视一笑的美妙时刻——在得到允许相爱之前先顺其自然地相爱吧,因为樊笼以外的爱情往往都好像这样难以跋涉,通往光明的路途漫长,只有年轻和孤勇配得上它。

 

END.




生平第一次写未成年人rps,感觉自己像个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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